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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1935年至1942年,弘一大師先后四次到惠安游歷、講經,與惠安締結殊勝因緣。大師弘法講學、點注經書、翰墨薪傳,足跡遍及螺城、崇武、涂寨、東嶺、凈峰、輞川等多個鄉(xiāng)鎮(zhèn),其嘉言懿行具有深遠影響。他在惠安留下的宏愿,同樣引發(fā)世人關注。
與傳貫法師結下師徒情誼
弘一大師興動惠安弘法之念,始于1935年。據(jù)弘一大師手書《惠安弘法日記》載:“乙亥(1935年)四月(農歷,下同),傳貫學弟請余人惠安弘法。始居凈山半載,又須奔走鄉(xiāng)村,雖未能大弘佛化,而亦隨分隨力,小有成就。爾將掩室日光巖,詞源居士以素帖屬書。詞源惠人,因擇錄旅惠日記付之,聊以為紀念耳。歲次玄枵,月旅姑洗,南山律苑沙門一音。”從這段記述不難看出,傳貫法師是促成弘一大師惠安行的重要人物。
龔家保存著傳貫法師的戒牒、衲衣、戒珠等遺物
傳貫法師(1905—1993年),法諱普一,俗姓龔,名育恩,惠安縣東嶺龍村人。近日,記者來到惠安東嶺龍村拜訪傳貫法師的俗家侄孫龔萬魁,從他那了解到龔育恩(即傳貫法師)是1925年在晉江靈鷲寺禮廣空法師剃度出家的;1931年,依泉州大開元寺轉道法師受具足戒。目前,龔家仍保留傳貫法師的戒牒、衲衣、戒珠等遺物。
據(jù)龔萬魁講述,傳貫法師真正接觸弘一大師是在1933年,當時他在泉州大開元寺南山律苑追隨大師學律。弘一大師對這位悟性極高、處事沉穩(wěn)的年輕僧人頗為賞識,他在致信性愿法師時就稱“傳貫師甚能精進用功,進步日益”。也正是這份賞識,讓弘一大師對傳貫法師信賴有加,時時傳喚,令其隨侍身畔,二人實有師徒之義。傳貫法師是閩南地區(qū)隨侍弘一大師時間最長的學僧,晨昏與共陪伴在弘一大師身邊達1500多天,前后跨越近10年時間。1935年,傳貫法師隨其父廣謙法師住持惠安凈峰寺,由是動念,禮請弘一大師前往凈峰寺弘法,拉開了弘一大師四至惠安的序幕。
抽板上陰刻“地藏菩薩九華垂跡圖贊”
龔萬魁表示,在弘一大師、廣謙法師、傳貫法師的影響下,龔萬魁的父親龔天發(fā)亦修身念佛,并由弘一大師賜法名“勝信居士”。1942年三月,勝信居士陪弘一大師留宿于惠安靈瑞山寺時,弘一大師還手書“人人為我,我為人人”條幅相贈。在龔家,迄今存有一塊赤褐色木箱抽板,其上陰刻“地藏菩薩九華垂跡圖贊”,款識“演音敬書”。龔萬魁稱,這是弘一大師在傳貫法師陪伴下抵惠安時,隨身所帶木制行李箱上的一塊抽板。后來日久年湮,箱已無覓,僅余此板。這塊抽板也是弘一、傳貫二人師徒情誼之見證物。
一度想終老于凈峰山
1935年四月十一傍晚,弘一大師與傳貫、廣洽兩位法師,自泉州南門外搭乘古帆船南航。四月十二晨,抵達惠安崇武,改乘小舟,逆風而行,午前抵達凈峰寺,開啟第一次惠安弘法之旅。
凈峰寺高聳于今凈峰鄉(xiāng)凈峰山(錢山)上,是惠安境內不可多得的唐代古剎。早年寺宇地處海濱,三面環(huán)水,一面負陸,枕山傍水,風光秀麗。凈峰山雖不高,但自古名氣顯揚,相傳八仙之一的鐵拐李就是在此羽化升仙的。弘一大師與凈峰寺可謂“一眼生緣”,他在給廣洽法師的信里說道:“今歲來凈峰,見其峰巒蒼古,頗適幽居,遂于四月十二入山,將終老于是矣。”被凈峰寺古樸蒼勁的山色、清幽寧謐的山境所吸引,大師甚至一度想終老于此山。
在凈峰寺半年多的時間里,弘一大師悉心為僧眾、居士講法,暇時校注補點經書,并以手書墨寶為媒,結善民眾,達成了自己弘法目的。十月,大師即將離別凈峰寺時,見自己所植寺菊猶含蕊未吐,遂口占一絕以志別:“我到為植種,我行花未開。豈無佳色在,留待后人來。”此菊偈,已不拘泥于描述花之芬芳,乃以“出世之精神,做入世之功業(yè)”,借種菊表達自己對于凈峰寺乃至惠安未來的期許。大師臨別惠安前,還到科山寺講經證法,方才依依告別。
廣施教化福澤鄉(xiāng)里
1935年十一月十九,弘一大師第二次來到惠安弘法。在十多天里,他先到了科山寺,又到附近鄉(xiāng)間許山頭東堡、后尾、上胡、社壩等村,再至崇武為靜居堂書寫對聯(lián):“歸依佛法僧,勤修戒定慧;弘揚大乘理,利益諸眾生。”大師到許山頭東堡村時,還在瑞集巖意外地調停了一場械斗。
瑞集巖始建于明代
瑞集巖原位于東嶺鄉(xiāng)許山頭東堡村后的鳳崗南麓,巖寺始建于明弘治至正德年間(1488—1521)。相傳昔日有位高僧到此,畫一株紫荊樹于寺壁,有隨日倒影之奇異,瑞氣咸集,故以瑞集巖稱之。明嘉靖三十一年(1552)遷建于東堡東隅,號稱“東宮”。清同治年間里人許宗澄募建寺宇,1992年道法上人住持寺院之時再度翻建,方才有了現(xiàn)今的瑞集巖。1935年十一月廿二,弘一大師在傳貫法師的陪同下,在瑞集巖開壇講演。說經之時,談及當?shù)貜?、吳兩姓發(fā)生族姓間械斗之事,大師語重心長規(guī)勸村民“遇事皆應以睦鄰親善為重,團結為本,忍讓為懷,妥善處理爭端……”句句語重心長,聽者無不動容,參與械斗者更是痛悔當初。弘一大師還向當?shù)匦疟姵h擴建瑞集巖。經此一事,文明互敬的良好風氣在村里漸漸形成,惠安人也深刻感受到弘一大師寬博的心胸與禮仁的情懷,理解大師是真的想將福緣凝聚在有益大眾、服務大眾的過程當中。大師廣施教化、福澤鄉(xiāng)里的故事,一時成為佳話。
瑞集巖內今設有“晚晴書館”,向人們展示弘一大師留在閩南的各類文化瑰寶。
弘一大師有感于瑞集巖宇“背有鳳山之鐘英,怪石疊巖,前有青山之呈案,龍港波光,山川毓秀,田野平曠”,認為這是塊寶地,倡議將此巖擴建為“大華嚴寺”。可惜,后來大師身體抱恙,返泉調理。弘一大師1938年在寫《重興草庵碑》一文時,曾署名“惠安瑞集巖大華嚴寺沙門演音撰并書”,可見其一直心存擴建大華嚴寺之志。1942年,大師再至瑞集巖講經,亦曾提及擴建之事,但當時機緣仍未成熟,擴建大華嚴寺之心愿,終成未了情。
“約法三章”背后的超然態(tài)度
1938年三月初,弘一大師再度到惠安科山寺講經。后在惠安圖書館發(fā)現(xiàn)一本《螺陽文獻》,其中有篇韓偓《松洋洞》題詩:“微茫煙水碧云間,拄杖南來渡遠山。冠履莫教親紫閣,衲衣且上傍禪關。青邱有地榛苓茂,故國無階麥黍繁。午夜鐘聲聞北闕,六龍繞殿幾時攀?”大師反復誦讀,認為該詩未見載于《全唐詩》,韓偓作為孤臣“抗忤權奸,既遭貶謫,因隱南閩”,晚節(jié)“剛正忠烈”。當即囑咐高文顯居士著手寫《韓偓傳記》。當時,抗戰(zhàn)正處于膠著狀態(tài),亦國家民族存亡之際,弘一大師對于韓偓的“孤忠奇節(jié)”自然是心有所契,故有此舉動。另外,大師在查閱《泉州府志》時,還發(fā)現(xiàn)一篇宋代黃宗旦所撰《閩帝游山記》,即予重錄。大師對于閩南史志資料的關注與珍惜,同樣值得稱道。
弘一大師第四次來惠安,是在1942年二月下旬。當時他是應惠安縣長石有紀之請,由惠安佛教會會長覺圓大師陪同,前往靈瑞山寺講經說法,為時一個月。大師抱恙在身,擔心石縣長會搬出官場那一套繁文縟節(jié),故與之提前約法三章:一、君子之交,其淡如水;二、不迎不送,不請齋;三、過城時不停留,徑赴靈瑞山。從這“約法三章”可見大師超脫的處世態(tài)度。
弘一大師曾為龍安寺題冠頭詩
弘一大師為靈瑞山題匾“慧水勝境”
其實這靈瑞山寺大師并非首至,早在1935年十一月在惠安期間,大師就曾蒞寺講經弘法。靈瑞山系城山支脈,離惠安縣城十余里,山頭林木蒼蒼、怪石累累。舊時從縣衙門遠眺,山立如屏風。大師對靈瑞山寺頗為重視,故不惜帶病前去講經。在靈瑞山寺內,他接待了大量信徒,并皈依十余名弟子。在寺期間,他應楊景如居士之請,為傳貫法師祖籍地的龍安寺題冠頭詩:“龍勝空宗傳竺土,安清古譯冠中邦。佛曦遍照閻浮境,寺剎崔峨建法幢。”弘一大師還為靈瑞山題匾“慧水勝境”。
1942年,弘一大師與僧侶、信善規(guī)劃在靈瑞山興建大藥師寺。當時各方人士均表示支持。可惜后來大師身體虛弱,移錫泉州溫陵養(yǎng)老院。建寺工作后因多種因素停滯。此項善愿最終亦未能實現(xiàn)。
至善至清的品行影響世人
弘一大師的書法藝術精湛,其字“樸拙圓滿,渾若天成”,景仰者和崇拜者不可計數(shù)。大師長期以字交友、翰墨薪傳,他在惠安所到之處,所作的大量書法條幅、對聯(lián),都隨寫隨贈有緣之人,比如舊友、居士、學生、僧眾,純?yōu)楹霌P佛法,而無個人私利。對上門求字而有佛緣之人,也一概應允,援筆即書。1938年三月,在他致李芳遠的信中說過:“此次住泉州不滿兩月,寫字近千件,每日可寫四十件上下。”葉青眼居士在送他來惠安時曾說:“此次州人士多來求公字,少來求法,不無可惜。”弘一大師答道:“余字即是法,居士不必過為分別。”大師以書法藝術來廣結法緣,對普通有緣人也能一視同仁、禮敬有加,這樣的心胸可謂舉世罕有。
據(jù)陳炎興《弘一法師與惠安的法緣》一文所載,弘一大師在惠安時,題贈湖心樓主(邱意生)“不為自己求安樂,但愿眾生得離苦”和“無上慧堅固,功德華莊嚴”;贈劉應昭居士“諸佛等慈父,人命如電光”;贈陋齋居士“慧眼見一切,妙音滿十方”;為凈西小學校長邱清順題校訓“孝悌”;贈邱迺厚“究竟清涼”……大師留下的每幅書法,迄今被惠人視為“文化珍寶”。特別值得一提的是,弘一大師書贈惠安醫(yī)師杜安人藏頭聯(lián):“安寧萬邦,正需良藥;人我一相,乃謂大慈。”同時,弘一大師還將舊藏貴重西藥十四種交付杜醫(yī)師,囑其普施貧民。杜氏極為感動,把弘一大師的墨寶作為立身處世的座右銘,同時傾其余生義診濟困。弘一大師正是以至善至清的品行影響著世人,也讓更多的善良在世間生長繁茂。
責任編輯:蘇慧敏